他的體重增加了很多,然后又突然全部減掉,甚至掉的比漲的更多。他開始駝背,走路時腳趾發僵。但他變得精力充沛,注意力高度集中。他頭頂懸著一把劍,絲毫不能懈怠。
編者按:在《埃隆·馬斯克傳》一書中,馬斯克直言,2008年是他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時期。當時SpaceX三次試射失敗,特斯拉接近破產,雖然馬斯克抗壓能力很強,但2008年發生的一切幾乎突破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他的體重增加了很多,然后又突然全部減掉,甚至掉的比漲的更多。他開始駝背,走路時腳趾發僵。但他變得精力充沛,注意力高度集中。他頭頂懸著一把劍,絲毫不能懈怠。
馬斯克身邊的每個人都認為,他必須在SpaceX和特斯拉之間做出取舍。但人們越是逼他選擇,他就越發抵觸。馬斯克說:“對我來說,這就像你有兩個孩子,快沒吃的了,你可以給每個孩子分一半,但這樣他們可能都會餓死,或者你把所有的食物給一個孩子,增加至少一個孩子存活的概率。但由我自己來決定一生一死,這種事我干不出來,所以我決定必須付出我的全部來拯救兩個孩子。”
在這段至暗時刻,馬斯克是如何扭轉局面?幕后又發生了哪些事情?著名傳記作家艾薩克森在近日出版的《埃隆·馬斯克傳》中全面梳理了這段跌宕起伏的故事,也許可以給到我們一些一窺全貌的機會。
1.第三次試射
夸賈林島,2008年8月3日
在偏僻的夸賈林島經歷兩次發射失敗后,獵鷹1號火箭的第三次試射將決定SpaceX的成敗,至少包括馬斯克在內,所有人都這么認為。他告訴團隊,他的錢只夠發射三次。“我相信,如果我們發射三次還搞不定,”馬斯克說,“我們就活該倒閉關門。”
在第二次試射中,SpaceX沒有把真正的衛星放在火箭頂部,害怕萬一火箭墜毀了,連帶失去寶貴的有效載荷。但對于第三次試射,馬斯克全力以赴,抱著必勝的信念賭了一把。火箭將攜帶一顆昂貴的、180磅重的美國空軍衛星,以及兩顆來自NASA的小一點兒的衛星,還有《星際迷航》中扮演斯科蒂的演員詹姆斯·杜漢的骨灰。
升空過程非常順利。火箭升空時,馬斯克正在洛杉磯的控制室里,現場爆發出歡呼聲。2分20秒后,第一級火箭按計劃從助推器上分離。有效載荷似乎正在朝預定軌道飛去。“好事多磨,三發必成!”一位工程師、喊道。但是很快,像往常一樣坐在馬斯克旁邊那個位置的穆勒又一次倒吸一口涼氣。助推器按預期開始朝著地球方向下降,僅1秒后,它突然向前沖刺了一下,撞上了第二級火箭。視頻畫面一片空白,馬斯克和團隊馬上就知道了,兩級火箭連同他們敬愛的“斯科蒂”的骨灰,現在正在經歷墜毀階段。
問題出在他們重新設計的默林發動機的冷卻系統上,這套系統在關閉后還保有一點兒推力。穆勒的團隊在地面上測試了新系統,它在海平面條件下工作正常,但是在太空的真空環境中,殘余燃料燃燒時的微小噴發就讓助推器上升了一英尺左右。
馬斯克的錢已經花完了,特斯拉的現金流正在大出血,SpaceX的火箭也已經連續三次墜毀。但他還不打算放棄。恰恰相反,他將孤注一擲,他在發射失敗幾小時后宣布:“SpaceX今后在執行過程中不會跳過任何一步。毫無疑問,SpaceX必將在抵達預定軌道方面取得成功。我永遠不會放棄,我是說永遠不會。”
第二天,在SpaceX的會議室里,馬斯克與科尼格斯曼、布扎和夸賈林島的發射團隊舉行了電話會議。他們查看了數據,想出了一些解決辦法,要留出更多的火箭分離時間,這樣就不會再次發生撞擊。馬斯克的心情很沉痛。他說:“我的婚姻狀況,還有SpaceX和特斯拉發生的事情,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時期,我甚至連個房子都沒有,房子歸賈絲廷了。”
團隊擔心他會像過去經常做的那樣把鍋甩給某個人,他們已經為他冷酷的爆發做好了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馬斯克告訴大家,洛杉磯的工廠里放著第四枚火箭的零部件。他說,要造好它,還要盡快把它運到夸賈林島。他給了他們一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最后期限:在六周內發射第四枚火箭。
“他讓我們這么做,”科尼格斯曼說,“我大吃一驚。”樂觀的情緒在總部蔓延開來。“我想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從那以后都會抄起防曬霜,跟著他踹開地獄之門。”人力資源總監多莉·辛格說,“大樓里的氣氛從絕望和失敗的愁云慘淡,頃刻間變成了人聲鼎沸和壯志雄心。”
《連線》雜志記者卡爾·霍夫曼曾與馬斯克一起觀看第二次試射的過程。霍夫曼找到馬斯克,問他如何才能保持這樣樂觀的態度。“樂觀,悲觀,滾蛋吧!”馬斯克回答,“我們會讓這一切成為現實。上帝為我做證,我一心只想讓它成功。”
2.崩潰邊緣
特斯拉和SpaceX,2008年
2008年2月1日,特斯拉總部的員工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郵件中宣布:“P1正在抵達!”P1代指的是第一臺量產下線的Roadster。馬斯克發表了簡短的講話,然后開著Roadster在帕洛阿爾托繞行一圈,慶祝旗開得勝。之前用來展出的少量Roadster都是手工組裝的,那只是階段性的小勝利。很多汽車公司都做過類似的事情,但它們早已破產,被世人遺忘。
真正的挑戰是不僅要量產車輛,還要實現盈利。在過去的一個世紀里,只有一家美國汽車公司(福特)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并且至今沒有破產。在那一刻,人們還不清楚特斯拉能否成為下一個福特。
次貸危機已經開始蔓延,將會導致自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全球經濟衰退。特斯拉的供應鏈很不穩定,資金也快用完了。此外,SpaceX還沒能將火箭送入預定軌道。馬斯克說:“盡管我現在有了一輛Roadster,但這才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的開始。”
馬斯克經常在法律的邊緣游走。2008年上半年,他抽取了客戶為尚未交付的Roadster支付的定金,給特斯拉輸血續命。特斯拉的一些高管和董事會成員認為,這些定金應該放在托管機構,而不是充當公司的運營費用,但馬斯克堅持說:“我們如果不這么做,就只剩死路一條了。”
2008年秋,情況變得更加危急,馬斯克懇求朋友和家人提供資金,幫特斯拉支付工資。金博爾在經濟衰退中損失了大部分資金,和埃隆一樣,已經接近破產。他一直堅持持有37.5萬美元的蘋果公司股票,他說他需要用這些股票變現來支付銀行貸款。
埃隆說:“我需要你把這些錢投入特斯拉。”金博爾一貫支持他,所以賣掉了股票,按照埃隆的要求做了。金博爾隨即接到了科羅拉多資本銀行打來的電話,對方憤怒地警告說他正在破壞他的個人信用記錄。“對不起,但我必須這樣做。”金博爾回答說。
幾周后,當銀行再次打來電話時,金博爾做好了大吵一架的準備。但對方言簡意賅地告訴他,科羅拉多資本銀行剛剛倒閉。金博爾說:“2008年就是這么糟糕。”馬斯克的朋友比爾·李投資了200萬美元,谷歌的謝爾蓋·布林投資了50萬美元,甚至特斯拉的普通員工也給他簽了支票。馬斯克以個人名義借款來支付各種開銷,其中包括每月支付他自己的離婚律師和賈絲廷的離婚律師的費用(加州法律要求較富裕的配偶支付),共計17萬美元。
“上帝保佑杰夫·斯科爾,他給埃隆送錢,幫他渡過難關。”妲露拉談到馬斯克的朋友時說道,斯科爾是eBay的第一任總裁。安東尼奧·格拉西亞斯也出手相助,借給馬斯克100萬美元。妲露拉的父母甚至也提供了幫助,她回憶說:“我很不安,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他們說會把房子重新抵押,幫著籌一些錢。”這個提議被馬斯克拒絕了,他對妲露拉說:“我的確是在傾我所有做這些事,但你父母不應該因我的處境而冒失去房子的風險。”
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妲露拉驚恐地看著馬斯克在睡夢中喃喃自語,有時還揮舞著手臂大喊大叫。“我一直以為他是心臟病要發作了。”她說,“他有睡驚癥,只在睡夢中尖叫,有時候還像是在撓我。那真的很恐怖。我很害怕,而他當時也很絕望。”有時他沖進洗手間,開始嘔吐。“嘔吐物要是回流到他的胃里,他就會吼叫著干嘔。”她說,“我會站在馬桶邊,扶著他的頭。”
馬斯克對壓力的承受度很高,但2008年發生的一切幾乎突破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他說:“我每天都在工作,不分晝夜,人們需要我變出戲法來,看著我從帽子里掏出一只兔子,那么我就再掏一只出來,然后再掏一只出來。”他的體重增加了很多,然后又突然全部減掉,甚至掉的比漲的更多。他開始駝背,走路時腳趾發僵。但他變得精力充沛,注意力高度集中。頭頂懸著一把劍,所以他絲毫不能懈怠。
馬斯克身邊的每個人都認為,他將不得不做出一個決定。隨著2008年接近尾聲,他似乎必須在SpaceX和特斯拉之間做出取舍。如果他將其不斷減少的資源集中在一個項目上,他就可以非常肯定這個項目能活下來。如果他還試圖雙線作戰,最后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有一天,他熱情洋溢的靈魂伴侶馬克·容科薩走進了他在SpaceX的辦公室隔間。“伙計,你為什么還不肯放棄一家公司?”容科薩問道,“如果SpaceX合你的心意,那就把特斯拉棄了吧。”“不!”馬斯克說,“那樣等于再次昭告世人‘電動車不靠譜’,可再生能源驅動的世界將永遠無法實現。”但他說自己也不能放棄SpaceX,“那樣我們可能永遠不會成為跨行星物種”。
人們越是逼他選擇,他就越發抵觸。馬斯克說:“對我來說,這就像你有兩個孩子,快沒吃的了,你可以給每個孩子分一半,但這樣他們可能都會餓死,或者你把所有的食物給一個孩子,增加至少一個孩子存活的概率。但由我自己來決定一生一死,這種事我干不出來,所以我決定必須付出我的全部來拯救兩個孩子。”
3.第四次發射
夸賈林島,2008年8—9月
馬斯克的預算是為獵鷹1號的前三次發射準備的,但這三次都是在進入預定軌道前發生了爆炸。當時他面臨著個人破產和特斯拉的財務危機,很難想象他到底還能怎樣為第四次發射籌措資金。這時,一群不可思議的家伙趕來增援:PayPal的聯合創始人們,也就是八年前將馬斯克從首席執行官的位置上趕下臺的那群人。
馬斯克面對被趕下臺的那段經歷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他與當時推翻他的幾位領導者,包括彼得·蒂爾和馬克斯·列夫琴都保持著友好的關系。昔日的“PayPal黑幫”,就像他們自己所說的那樣,是一個聯系緊密的群體。當前同事戴維·薩克斯制作諷刺題材電影《感謝你抽煙》時,他們為他提供資助,而薩克斯正是當年在法學院幫安東尼奧·格拉西亞斯做筆記的人。蒂爾與另外兩位PayPal同事—肯·豪厄里和盧克·諾塞克合作,成立了創始人基金,主要投資互聯網初創公司。馬斯克說,蒂爾對“清潔能源技術持明確的懷疑態度”,因此創始人基金沒有投資特斯拉。
與馬斯克關系密切的諾塞克建議他們投資SpaceX,蒂爾同意與馬斯克舉行電話會議,討論這一想法。蒂爾說:“有一次我問埃隆,我們是否可以和公司的首席火箭工程師對話。埃隆回答:‘你現在就在和他講話。’”這并沒有讓蒂爾放下心來,但諾塞克極力想促成這筆投資,他說:“我跟他們強調,埃隆想做的事情很了不起,我們應該參與其中。”最終蒂爾妥協了,同意創始人基金向SpaceX注資2000萬美元。蒂爾說:“我內心的一部分想法是,我們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再續PayPal傳奇。”
這筆投資是在2008年8月3日宣布的,就在第三次試射失敗之后。也正是依托這筆投資,馬斯克跨過了生死線,他宣布他將繼續為第四次發射提供資金。“用佛教的話來說,這是一場關于因果報應的考驗。”馬斯克說,“就像愷撒在元老院被刺死一樣,我在PayPal被政變的領導者推翻后,本可以說‘你們這些人,真是爛透了’,但我沒有這么說。如果我同他們勢同水火,創始人基金就不會在2008年注資SpaceX,SpaceX無疑會死掉。我不喜歡類似占星術的爛玩意兒,但因果報應可能是真的。”
在2008年8月第三次試射失敗后,馬斯克就給團隊設定了六周內將新火箭運到夸賈林島的最后期限。這似乎是馬斯克扭曲現實的一種伎倆。第一次和第二次試射間隔了12個月,第二次和第三次又間隔了17個月。由于不需要為糾正第三次試射出現的問題而對火箭做任何基礎的設計調整,所以馬斯克計算出六周的期限是大家可以辦到的,而且這樣做相當于給團隊打了一針強心劑。另外,考慮到現金流正在快速消耗,他別無選擇。
SpaceX在洛杉磯工廠存有第四枚火箭的零部件,但通過海路將其運到夸賈林島需要四周時間。SpaceX的發射主管蒂姆·布扎告訴馬斯克,滿足最后期限的唯一方法是向空軍租用一架C-17軍用運輸機。“好吧,那就租吧。”馬斯克回答。此時布扎就明白了,馬斯克已決定畢其功于一役。
20名SpaceX員工與火箭一起,搭乘C-17運輸機起飛,火箭被綁在機艙內壁的折疊座椅上。機上的氣氛很歡快。這些員工都是工作狂,他們相信自己即將創造出他們心目中的硬核傳奇。當他們飛越太平洋時,一位名叫特里普·哈里斯的年輕工程師拿出吉他開始彈奏。他的父母是田納西州的音樂教授,他們曾想讓他成為古典音樂家,但有一年圣誕節,他在看《星際迷航》時決心成為一名火箭科學家。
哈里斯說:“我最后想明白了,怎么把自己從音樂人轉變成工程師。”然而這個轉變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過渡”。在普渡大學學習一年后,他渴望得到一個暑期實習的機會,但面試結果一直不理想。這時他已經認命,就留在當地的五金零售商Ace公司實習,但他的教授接到在SpaceX任職的朋友打來的電話,說他們需要實習生。結果沒等SpaceX發出正式聘用文書,哈里斯第二天一早就丟下女朋友出發了,從印第安納州開車直奔洛杉磯。
當運輸機開始降落,要到夏威夷加油時,機上出現了巨大的爆裂聲,緊接著又響了一聲。“我們面面相覷,覺得很奇怪。”哈里斯說,“隨后我們又聽到一聲巨響,看到火箭主體的側面像被捏扁的可樂罐一樣。”
飛機快速下降致使艙內壓力增加,而火箭主體的閥門流入空氣的速度不夠快,導致火箭內外壓強不平衡。工程師們手忙腳亂,掏出小刀,割開已經收縮的外包裝,試圖打開閥門。比倫特·阿爾坦跑到駕駛艙,試圖阻止飛機下降。哈里斯說:“這個土耳其大個子對美國白人空軍飛行員大喊大叫,讓他們拉升飛機高度。”
令人驚訝的是,飛行員們沒有意氣用事,把火箭或者阿爾坦扔到海里。相反,他們同意提升高度,但警告阿爾坦,燃料只夠再飛行30分鐘,意味著10分鐘后他們要再次開始降落。一名工程師爬進了火箭第一級和第二級之間的黑暗區域,找到了大型增壓管,設法扭開它,讓空氣流入火箭,在飛機再次下降時使內外壓強達到平衡。金屬開始回彈,接近原始形狀,但損傷已然造成:外部出現凹陷,其中一個擋板被移位了。他們給身在洛杉磯的馬斯克打電話,告訴他發生了什么,建議允許他們把火箭帶回來。“我們所有人站在那里,都聽到了電話那頭的停頓。”
哈里斯說,“他沉默了1分鐘,然后說:‘不,你們把它弄到夸賈林島去,在那里修復它。’”哈里斯回憶說,當他們抵達夸賈林島時,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伙計,我們完蛋了。”但一天后,他們的興奮勁兒又回來了:“我們開始告訴自己:‘這次我們能做成。’”
布扎和火箭結構主管克里斯·湯普森在SpaceX總部把所需的部件湊在一起,包括防止燃料箱內液體晃動的新擋板,把它們裝到馬斯克的飛機上,從洛杉磯運往夸賈林島。到了那里,他們發現一群工程師在半夜四處跑動,瘋狂地研究著已經被拆散的火箭,就像一群急診室里的醫生,試圖拯救一個病人的生命。在SpaceX的前三次發射都失敗后,馬斯克開始重點抓質量控制和風險管理。布扎說:“我們呢,現在已經習慣慢一點兒推進工作,文檔變多了,檢查動作也變多了。”布扎告訴馬斯克,如果他們遵循所有的新要求,修復火箭要花上五周時間。如果他們放棄這些要求,就可以在五天內搞定。如他們所料,馬斯克的決定是:“好吧,能多快就多快。”馬斯克決定推翻他關于質量控制的各項命令,這讓布扎領會到兩點:馬斯克可以在情況發生變化時改變心意,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愿意承擔更多的風險。布扎說:“我們必須學會適應,埃隆會要求A,但后來時間一長,他就會意識到:‘哦,不,我們可以換B方式來做。’”
當他們在夸賈林島的驕陽下爭分奪秒時,有一只碩大無比的椰子蟹注視著他們,這家伙接近3英尺長。他們給它取名為埃隆,就在它的注視下,他們在規定的五天內完成了檢修。“這是航空航天產業中那些臃腫的大公司想都不敢想的,”布扎說,“有時候他設定瘋狂的最后期限的確是有意義的。”
如果第四次發射失敗,SpaceX就壽終正寢了,也有可能導致“民營企業家能引領太空探索領域”這一先鋒理念走向終結,順帶著可能使特斯拉走向終結。“我們將無法為特斯拉籌集到新的資金,”馬斯克說,“人們會說:‘看看那個把火箭公司搞砸的家伙,他就是個失敗者。’”
第四次發射定于2008年9月28日進行,馬斯克計劃在位于洛杉磯的SpaceX總部的指揮車上觀看發射過程。為了舒緩緊張情緒,金博爾建議他們那天上午帶孩子去迪士尼樂園玩。那是個周日,樂園里人擠人,他們沒有買VIP快速通行證,但在長長的隊伍中等待對埃隆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因為他在等待中漸漸平靜下來。
隨后他們乘坐了“飛躍太空山”,對埃隆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應景的項目,隱喻過于直白,以至于如果SpaceX不能像過山車一樣翻過“這座大山”,那么提起這件事情甚至都會讓人覺得老套。馬斯克穿著他在迪士尼樂園里游玩時穿的米色Polo衫和褪色的牛仔褲,在下午4點發射窗口即將開啟時登上指揮車,他可以在一個顯示屏上看到獵鷹1號在夸賈林島發射臺的情況。
控制室里一片寂靜,只有一名女性負責報出倒計時。當火箭飛出發射臺時,歡呼聲響起,但馬斯克默默地盯著傳輸到他的電腦上的數據,以及墻上顯示屏上火箭攝像機回傳的視頻。60秒后,視頻顯示發動機的煙羽變暗。這是個好跡象:說明火箭到達了氧氣更少、空氣更稀薄的大氣層。夸賈林環礁的小島漸漸縮小,看起來就像海洋碧波中的一串珍珠。
2分鐘后,到了兩級火箭分離的時間節點。推進器發動機關閉了,這次在第二級火箭釋放之前有5秒的延遲,以防止出現第三次試射時導致事故的碰撞。當第二級火箭慢慢升空時,馬斯克終于釋放出自己壓抑許久的歡呼聲。
第二級火箭上的Kestrel發動機表現完美。它的噴管因高溫而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但馬斯克知道這種材料白熱化后依然可以正常工作。升空9分鐘后,Kestrel發動機按計劃關閉,其有效載荷進入預定軌道。此時,歡呼聲震耳欲聾,馬斯克高舉雙臂,站在他身旁的金博爾開始哭泣。
獵鷹1號創造了歷史,成為第一個由私人制造的、從地面進入預定軌道的火箭。馬斯克的團隊只有500名員工(波音公司的同類部門有50000人),他們從頭開始設計整個系統,自己完成所有建造工作,幾乎沒有外包,而且資金也是私人提供的,主要來自馬斯克本人。
SpaceX簽訂了為NASA和其他客戶執行任務的合同,但他們只有在發射成功后才會得到報酬,沒有補貼,也沒有成本加成合同。“帥呆了!酷斃了!”馬斯克走到工廠車間里大喊。一些員工聚集在食堂附近歡呼,他當著大家的面跳了一小段舞。
“好事多磨,四發必成!”當歡呼聲再次響起時,他變得比平時更口吃了一些。“我腦子有點兒亂,所以說不出來什么。”他喃喃地說,但隨后他給出了自己對未來的設想,“這只是我們龐大計劃的第一步,我們將在明年把獵鷹9號送入軌道,龍飛船將開始運行,由它來接替航天飛機的工作。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我們還要去火星。”
馬斯克面容冷峻,在發射過程中,他的胃一直在絞動,幾乎快要吐了。即使在成功之后,他也很少感到喜悅。“我的皮質醇水平,我的應激激素、腎上腺素都太高了,以至于我很難感到快樂。”他說,“我只是覺得如釋重負,就像劫后余生的那種感覺,但其中不包含快樂。我當時壓力太大了。”
這次成功的發射挽救了私營太空事業的未來。“就像羅杰·班尼斯特實現了4分鐘跑完1英里的最佳成績,SpaceX讓人們在談論太空探索事業時解放了思想。”《硅谷鋼鐵俠》的作者阿什利·萬斯寫道。這導致NASA做出了明顯的方向性調整,他們結束了航天飛機計劃,這意味著美國不再具備任何向國際空間站發送機組人員和貨物的能力。因此,NASA發起了一項名為“商業再補給服務合同”的競標活動,中標者執行向空間站發送貨物的任務。獵鷹1號第四次發射成功促使馬斯克和格溫·肖特韋爾在2008年年底飛往休斯敦,與NASA管理者會面,力爭簽下這個訂單。
當他們走下馬斯克的私人飛機時,馬斯克在停機坪上把肖特韋爾拉到一邊,告訴她:“NASA擔心我必須在SpaceX和特斯拉之間分配時間,因此我需要一個合作伙伴。”他能說出這句話來可是不容易,因為他更擅長指揮而不是合作。隨后馬斯克問肖特韋爾:“你想成為SpaceX的總裁嗎?”如果她同意,他將繼續擔任首席執行官,他們一起分擔責任。“我將專注于工程和產品開發。”馬斯克說,“我希望你專注于客戶管理、人力資源、政府事務和大量的財務工作。”
肖特韋爾立馬就接受了,她解釋說:“我喜歡與人打交道,而他喜歡與硬件和產品設計打交道。”12月22日,馬斯克的手機響起,他接到一個電話,似乎也為可怕的2008年拉下了帷幕。NASA的航天主管威廉·格斯滕邁爾(此人后來加入了SpaceX)告訴他一個消息:SpaceX將獲得一份價值16億美元的合同,在空間站和地球之間進行12次往返運輸。“我愛NASA,”馬斯克回答,“你們真棒。”隨后他把他的電腦登錄密碼改為“ilovenasa”。
4.拯救特斯拉
NASA的巨額合同給馬斯克帶來的歡愉稍縱即逝,事實上,他身上的千斤重擔絲毫沒有減輕。SpaceX確實能在圣誕節期間喘口氣了,但特斯拉在2008年年底依然瀕臨破產,它的資金挺不到圣誕節。特斯拉公司和馬斯克本人的現金儲備不夠支付下個月的工資。在馬斯克的積極奔走下,現有的投資者們只為新一輪股權融資提供了2000萬美元,也就夠特斯拉再支撐幾個月。
然而,就在馬斯克認為這次融資已經要大功告成時,他發現還有一個投資方猶豫不決:艾倫·薩爾茲曼領導的優點資本。而發行新的股份必須征得所有現有投資者的同意。過去幾個月,薩爾茲曼和馬斯克在公司戰略上存在分歧,他們一度在特斯拉總部激烈爭吵,員工們都聽到了。薩爾茲曼希望特斯拉成為其他汽車公司(比如克萊斯勒)的電池包供應商,他說:“若想為特斯拉的后續發展提供資金,這樣做能幫上忙。”
馬斯克認為這個提議太瘋狂了,他說:“薩爾茲曼堅持想讓我們搭傳統車企的便車,而我的想法是他們那艘船可都要沉了啊。”讓薩爾茲曼感到不安的是,特斯拉正在挪用Roadster的客戶下的定金,而這些車還沒造出來呢。
薩爾茲曼說:“人們認為他們付的是定金,而不是提供給公司的無擔保貸款。從商業道德角度來分析,這種做法是不對的。”馬斯克征求了外部律師的看法,對方稱這是合法的。薩爾茲曼很反感馬斯克的做法:“他對人態度強硬、麻木不仁,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令我感覺很不舒服。”
有一次非正式的董事會會議,金博爾也在線上,薩爾茲曼為日后解除馬斯克的首席執行官職務先做了個鋪墊。“這些惡棍、蠢貨想對埃隆下手,他們的卑鄙行徑讓我火冒三丈。”金博爾說,“我開始大喊:‘想得美!想得美!你們休想這么做!你們這群蠢貨!’”
安東尼奧·格拉西亞斯也在參加電話會:“不,我們支持埃隆。”金博爾打電話給埃隆,讓他阻止董事會的投票。結果埃隆當時有些出神,甚至都沒有生氣。薩爾茲曼和他的合伙人堅持要求馬斯克來一趟他們的辦公室,詳細說明特斯拉未來的資金需求。“他要給公司做一臺大手術,而我們要做的是確保他輸血的時候沒有輸錯血型。”
薩爾茲曼說,“當一個人大權獨攬又感到壓力極大的時候,公司就面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馬斯克還是生氣了,他對薩爾茲曼說:“我們必須馬上完成融資,否則發薪日發不出薪水。”但薩爾茲曼堅持要求他們在下周見一面,他還把時間定在早上7點,這進一步激怒了馬斯克。“我是個夜貓子。我心想,伙計,你存心整我啊!”他說,“薩爾茲曼故意這么做,因為他是個渾蛋。”
馬斯克覺得,薩爾茲曼如果能得到機會,一定很享受一邊盯著他的眼睛一邊拒絕他的感覺,而這一幕果然出現了。馬斯克肚里能撐船,他與PayPal合伙人能冰釋前嫌就是一個證明。但總有那么幾個人一定會讓他怒發沖冠,幾乎到了怒不可遏的程度。馬丁·艾伯哈德算一個,艾倫·薩爾茲曼算第二個。馬斯克認為薩爾茲曼是故意要讓特斯拉破產,馬斯克說:“他就是個渣滓,我說他是人渣不是在貶低他,而是在形容他的本來面目。”
薩爾茲曼平靜地否認了馬斯克的指控,似乎對他的侮辱感到無奈。“我們沒有任何想要接管公司或者迫使公司破產的計劃,”薩爾茲曼說,“那太荒謬了。我們發揮的作用就是支持一家公司,確保他們明智地利用好資金。”盡管馬斯克對他進行了人身攻擊,但他還對前者表達了一些敬佩之情。薩爾茲曼說:“這家公司其實是他一手支撐起來的,最后成功了,我承認功勞是他的,我向他脫帽致敬。”
為了繞過薩爾茲曼對新一輪融資的否決,馬斯克馬不停蹄地重新組織融資,使得這輪融資的途徑不再是增發股份,而是承擔更多債務。這場具有決定性的電話會議是在圣誕節前夕召開的,在SpaceX拿下NASA合同的兩天后。埃隆和妲露拉·萊莉當時在位于科羅拉多州博爾德的金博爾家里。
“我坐在地板上為孩子們包禮物,而埃隆在床上打電話,急不可耐地想把整件事情梳理清楚。”妲露拉回憶道,“圣誕節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所以我的首要任務是不要讓孩子們的注意力被他的焦躁狀態影響。我不停地跟他們說:‘今天是圣誕節,會有奇跡出現哦。’”
結果她真的言中了,優點資本最終表示支持該計劃,其他投資者在電話會上附議。馬斯克流下了淚水,他說:“如果沒有走通這條路,特斯拉就完蛋了,也許我這么多年關于電動車的夢想也就灰飛煙滅。”
當時,美國所有主流車企都已經放棄生產電動車。
政府貸款和戴姆勒的投資
多年來圍繞著特斯拉,有一種批評的聲音認為,該公司在2009年得到了政府的“救助”或者說“補貼”。事實上,特斯拉并沒有從財政部的“問題資產救助計劃”(TARP)中獲得資金,即通常所謂的“緊急救助”。根據該計劃,美國政府向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借出184億美元,因為兩家公司正在進行破產重組。特斯拉沒有申請過TARP或經濟刺激計劃的資金救助。
不過在2009年6月,特斯拉確實得到了美國能源部項目提供的4.65億美元有息貸款。先進技術汽車制造貸款項目向制造電動車和節油汽車的公司提供貸款,福特、日產、菲斯克汽車公司同樣通過該計劃獲得了貸款。能源部對特斯拉的貸款并不是立即注入現金,與救助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的資金不同,特斯拉的貸款資金與公司實際支出掛鉤。
馬斯克解釋說:“我們必須先花錢,然后向政府提交發票。”所以能源部的第一張支票直到2010年年初才開出來。三年后,特斯拉償還了貸款和1200萬美元的利息。日產在2017年償還了貸款,菲斯克破產了,而截至2023年,福特還欠著這筆錢。
對特斯拉更為關鍵的一筆注資來自戴姆勒。2008年10月,在特斯拉危機和SpaceX發射失敗的當口兒,馬斯克飛往這家德國公司位于斯圖加特的總部。戴姆勒的高管們告訴他,他們對打造電動車很感興趣,他們有一個團隊計劃在2009年1月訪問美國,并且邀請特斯拉團隊向他們展示電動版戴姆勒smart汽車的方案。
返回美國后,馬斯克告訴JB.施特勞貝爾,在戴姆勒團隊到訪前,他們要抓緊時間組裝一輛電動smart原型車。他們派了一名員工到墨西哥,那里有燃油版的smart汽車。員工在當地購買了一輛,把車開到了加州,隨后在里面裝上了Roadster的電機和電池包。2009年1月,當戴姆勒的一些高管到訪特斯拉時,他們看上去有些惱火,因為他們覺得自己是屈尊與一家默默無聞、資金緊張的小公司舉行會晤。
馬斯克說:“我記得他們非常不耐煩,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他們以為這一趟來只能看到一些蹩腳的PPT。”隨后馬斯克問他們,想不想開開這輛車?“什么意思?”戴姆勒團隊中的一位高管問道。馬斯克解釋說,他們已經做出了一輛可以開的原型車。
他們來到停車場,戴姆勒的高管們開始試駕,結果這輛車瞬間沖了出去,四秒內完成了百公里加速,這讓他們大吃一驚。“那輛smart可有勁兒了,”馬斯克說,“你甚至可以用它做后輪平衡特技。”結果很自然地,戴姆勒與特斯拉簽訂了smart汽車的電池包和動力總成供應合同—這與薩爾茲曼當初的建議并無二致。馬斯克提出請戴姆勒考慮投資特斯拉。2009年5月,美國能源部的貸款還沒批下來,戴姆勒就同意根據特斯拉當時的估值,向特斯拉注資5000萬美元并獲得相應的股權。馬斯克說:“如果當時戴姆勒沒有投資特斯拉,我們就倒閉了。”

《埃隆·馬斯克傳》
[美] 沃爾特·艾薩克森 著?孫思遠 劉家琦 譯
中信出版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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