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見領袖 | 溫彬  王靜文  孫瑩  王娜  張夢婷

　　一、發展目標：“5%左右”的GDP與“2%左右”的CPI

　　《報告》將2025年增長目標設置為5%左右，與過去兩年保持一致，符合市場預期。

　　《報告》指出，“經濟增長預期目標為5%左右，既是穩就業、防風險、惠民生的需要，也有經濟增長潛力和有利條件支撐，并與中長期發展目標相銜接，突出迎難而上、奮發有為的鮮明導向”。

　　考慮到今年“外部環境更趨復雜嚴峻”“經濟回升向好基礎還不穩固”，設置持平于上年的目標，完成起來并不容易，“必須付出艱苦努力”。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報告》將今年CPI目標調整至“2.0%左右”，近10年來首次下調。

　　自2015年以來的近10年中，除2020年短暫調整為“3.5%左右”之外，其余年份我國CPI目標均為3.0%左右。但從歷史上看，CPI目標下調有先例可循。

　　1998年二季度至1999年末期間，我國GDP平減指數連續7個季度負增長，隨后CPI目標從1999年的“控制在4%以內”下調至2000年的“保持或略高于上年”，2001年和2002年均為“1-2%”，物價目標由抑制性轉向鼓勵性，從“控通脹”轉向“促回升”。

　　當前我國GDP平減指數同樣已經連續7個季度負增長，經濟面臨低通脹壓力，適度下調物價目標，可以避免與實際過度脫節，增強政策可信度。《報告》也指出，下調“目的在于通過各項政策和改革共同作用，改善供求關系，使價格總水平處在合理區間”。

　　二、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

　　《報告》提出“實施更加積極的財政政策”，自2010年以來，財政政策基調首次由“積極”轉為“更加積極”。

　　《報告》要求“統籌安排收入、債券等各類財政資金，確保財政政策持續用力、更加給力”。根據《報告》，今年廣義赤字規模，即赤字、特別國債與地方專項債之和為11.86萬億元，較去年年初預算增加2.9萬億元；對應廣義赤字率為8.4%，較去年年初預算抬升1.8個百分點。政策力度確實明顯增強。

　　《報告》明確了四個發力點：一是赤字率按4.0%安排，比去年提高1.0個百分點，創歷史新高，彰顯出持續加力穩增長的決心；赤字規模約為5.66萬億元，比去年年初預算增加1.6萬億元，財政支出強度有保證。

　　二是發行超長期特別國債1.3萬億元，比去年增加3000億元，以更大力度支持“兩重”項目，加力擴圍實施“兩新”政策，直接拉動投資增長、激發消費活力。

　　三是發行特別國債5000億元，用于支持六大行補充核心一級資本。預計可提升六大行核心一級充足率0.5個百分點左右，有助于提升六大行經營質效，增強信貸投放能力。

　　四是新增地方政府專項債務限額4.4萬億元，比去年年初預算增加5000億元，支持地方政府補充綜合財力，用于投資建設、土地收儲和收購存量商品房、消化地方政府拖欠企業賬款等。

　　三、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

　　《報告》提出“實施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這是近10余年來以來貨幣政策基調首次由“穩健”轉為“適度寬松”。

　　在經歷了去年有力度的降準、降息、下調存量房貸利率之后，市場對基調調整后的寬松預期較高，年初債市甚至出現搶跑苗頭，10年期國債收益率一度被壓至1.6%以下。后央行通過暫停公開市場買賣國債、強調“防止資金空轉”等方式，引導市場逐漸修正預期，并表示將“根據國內外經濟金融形勢和金融市場運行情況，擇機調整優化政策力度和節奏”

　　考慮到今年外部沖擊加劇以及穩增長任務難度，預計貨幣政策后續將逐漸向“適度寬松”回歸。《報告》指出將“適時降準降息，保持流動性充裕”“推動社會綜合融資成本下降”，并為政府債券發行營造良好環境。

　　除了總量功能之外，今年貨幣政策的結構性功能繼續得到重視。《報告》提出“優化和創新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更大力度促進樓市股市健康發展，加大對科技創新、綠色發展、提振消費以及民營、小微企業等的支持”“落實無還本續貸政策，強化融資增信和風險分擔等支持措施”，以實現對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的定向支持。

　　四、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

　　與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一致，《報告》將“大力提振消費、提高投資效益，全方位擴大國內需求”列為今年的首要工作任務，較去年《報告》前移。

　　《報告》指出，“促進消費和投資更好結合，加快補上內需特別是消費短板，使內需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動力和穩定錨”，更加突出促消費與促投資的協同推進，并強調補消費短板的重要性。

　　消費方面，今年將實施提振消費專項行動，具體將從三個層面展開，以“釋放多樣化、差異化消費潛力，推動消費提質升級”。

　　一是提高消費能力，包括“多渠道促進居民增收、推動中低收入群體增收減負、完善勞動者工資正常增長機制”。在民生部分，《報告》提到，“城鄉居民基礎養老金最低標準再提高20元，適當提高退休人員基本養老金”。此外，將安排超長期特別國債3000億元，較去年的1500億元翻番，以持續對消費品以舊換新進行補貼。

　　二是增加優質供給，“從放寬準入、減少限制、優化監管等方面入手，擴大健康、養老、托幼、家政等多元化服務供給”。

　　三是改善消費環境，包括“創新和豐富消費場景，加快數字、綠色、智能等新型消費發展”“落實和優化休假制度，釋放文化、旅游、體育等消費潛力”“完善免稅店政策，推動擴大入境消費”等。

　　投資方面，將“緊扣國家發展戰略和民生需求，發揮好各類政府投資工具作用，加強財政與金融配合”。

　　項目上，將“強化項目儲備和要素保障，加快實施一批重點項目，推動‘十四五’規劃重大項目順利收官”“切實選準選好項目”“堅決防止低效無效投資”。

　　資金來源上，今年中央預算內投資擬安排7350億元，比去年多增350億元。“用好超長期特別國債，強化超長期貸款等配套融資，加強自上而下組織協調，更大力度支持‘兩重’建設”。

　　配套機制上，將優化地方政府專項債券管理機制、簡化投資審批流程、建立健全跨部門跨區域重大項目協調推進機制，并規范實施政府和社會資本合作新機制，引導更多民間資本參與進來。

　　五、發展新質生產力與實施科教興國戰略

　　《報告》將“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和“深入實施科教興國戰略”作為今年重點工作任務的第二項和第三項，較去年《報告》各后移一位。

　　春節期間，DeepSeek橫空出世，憑借開源模式和成本優勢迅速出圈，對全球AI競爭格局產生巨大沖擊，并引導全球資本重估中國資產。《報告》也繼續對科技創新保持高度關注。

　　發展新質生產力方面，《報告》主要部署了三方面工作：一是培育壯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報告》重點提及了商業航天、低空經濟等新興產業，以及生物制造、量子科技、具身智能、6G等未來產業。二是推動傳統產業改造提升。三是激發數字經濟創新活力。在去年基礎上，《報告》要求持續推進“人工智能+”行動。

　　實施科教興國戰略方面，《報告》按照“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體框架部署了三方面工作：一是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二是推進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三是全面提高人才隊伍質量。

　　六、推動標志性改革措施落地見效

　　去年三中全會對經濟改革已有整體部署，中央今年將推動標志性改革舉措加快落地，更好發揮經濟體制改革牽引作用。具體來看，《報告》將重點推進以下幾項改革：

　　一是有效激發各類經營主體活力。除了“高質量完成國有企業改革深化提升行動，實施國有經濟布局優化和結構調整指引，加快建立國有企業履行戰略使命評價制度”之外，《報告》將重點放在激發民企活力方面。

　　2月17日，中央專門組織召開民營企業座談會，要求“扎扎實實落實促進民營經濟發展的政策措施”。目前民營經濟促進法已經進入二審階段，《報告》提到要“加力推進清理拖欠企業賬款工作”“落實解決拖欠企業賬款問題長效機制”，以及“開展規范涉企執法專項行動，集中整治亂收費、亂罰款、亂檢查、亂查封，堅決防止違規異地執法和趨利性執法”。

　　二是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今年1月7日，發改委已發布《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指引》。《報告》要求“實施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指引，修訂出臺新版市場準入負面清單，優化新業態新領域市場準入環境”，并對內卷式競爭、招標投標體制機制、企業簡易退出制度等進行了統一部署。

　　三是深化財稅金融體制改革。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到的改革將會漸次落地，財稅方面包括“開展中央部門零基預算改革試點，支持地方深化零基預算改革”，“加快推進部分品目消費稅征收環節后移并下劃地方，增加地方自主財力”等。

　　金融改革方面，包括“完善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標準體系和基礎制度”，以進一步落實五篇大文章。此外，資本市場和債券市場改革也會相應推進。

　　七、擴大高水平對外開放

　　今年以來，我國面臨的外部環境趨于嚴峻復雜。包括世界經濟增長動能不足、關稅壁壘增多、地緣政治緊張因素依然較多等。

　　《報告》特別指出，“世界百年變局加速演進，外部環境更趨復雜嚴峻，可能對我國貿易、科技等領域造成更大沖擊”。但“無論外部環境如何變化，始終堅持對外開放不動搖，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有序擴大自主開放和單邊開放，以開放促改革促發展”。

　　外貿方面，《報告》提出要“穩定對外貿易發展”。特朗普自上任以來頻繁發布關稅政策，包括對華累計加征20%關稅、對墨加征收25%關稅、對全球鋼鋁征收25%關稅，更廣范圍、更大力度的全球對等關稅將于4月公布，我國對美直接出口以及經由第三國的轉口貿易均會遭受打擊。

　　《報告》提出以下應對舉措：一是支持企業開拓多元化市場，在境內加大金融服務、保險服務等的支持力度，在境外依托經貿合作區發展中間品貿易、促進跨境電商物流體系發展；二是培育新的外貿增長點，包括綠色貿易、數字貿易、服務貿易、新型離岸貿易等領域；三是推動貿易便利化，解決內外貿一體化的難點堵點，提升通關便利化水平。

　　外資方面，《報告》提出要“大力鼓勵外商投資”。我國外商直接投資規模已連續兩年下滑，2024年跌幅為27.1%，高于2023年的-8%，引進外資確實遇到了一些周期性的困難，但我國吸引外資的決心始終堅定。

　　《報告》提出：一是推進服務業對外開放，涉及電信、醫療、教育、互聯網、文化等領域；二是支持已在華展業的外國投資者擴大再投資，支持其參與產業鏈上下游配套協作；三是持續營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一流營商環境，切實保障外資企業的國民待遇，加強服務保障；四是充分發揮自貿區在對外開放過程中的先鋒作用，加快推進海南自由貿易港核心政策落地，完善經開區開放發展政策，促進綜合保稅區轉型升級。

　　八、有效防范化解重點領域風險

　　《報告》重點關注三個方面風險，分別為房地產市場、地方債務和金融領域風險。

　　一是持續用力推動房地產市場止跌回穩。房地產問題是當前經濟運行中的核心問題之一，也是去年一攬子增量政策的核心關切。今年《報告》對于房地產相關工作的部署也更為細致。

　　從需求端看，《報告》要求“因城施策調減限制性措施，加力實施城中村和危舊房改造”。2024年末全國住房城鄉建設工作會議曾提及加力實施城中村和危舊房改造，推進貨幣化安置，在新增100萬套的基礎上繼續擴大城中村改造規模。

　　從供給端看，《報告》要求“優化城市空間結構和土地利用方式，合理控制新增房地產用地供應”“發揮房地產融資協調機制作用，繼續做好保交房工作，有效防范房企債務違約風險”。

　　從去庫存角度看，《報告》提出“盤活存量用地和商辦用房，推進收購存量商品房，在收購主體、價格和用途方面給予城市政府更大自主權”“拓寬保障性住房再貸款使用范圍”。財政部在年初國新辦新聞發布會上表示，在2025年新增發行的專項債額度內，地方可根據需要，統籌安排用于收購存量商品房用作保障性房的專項債項目。

　　二是穩妥化解地方政府債務風險。過去幾年來，由于面臨巨大的債務壓力，不少地方政府將化債作為第一要務。在去年一攬子化債政策推出之后，地方政府壓力已經明顯減小，《報告》提出“優化考核和管控措施，動態調整債務高風險地區名單，支持打開新的投資空間”。部分重點地區有望退出名單，基建投資功能將會有所恢復。

　　三是積極防范金融領域風險。中小金融機構風險仍是關注重點。《報告》要求“按照市場化、法治化原則，一體推進地方中小金融機構風險處置和轉型發展，綜合采取補充資本金、兼并重組、市場退出等方式分類化解風險。完善中小金融機構功能定位和治理機制，推動實現差異化、內涵式發展”。

　　九、大力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

　　去年一攬子增量政策中“提振資本市場”是重要內容。資本市場走穩，對擴大居民部門的財富效應、暢通企業部門的融資渠道甚至緩解地方政府的債務壓力，都有積極作用。在一系列政策加持下，市場成交已經大幅回暖，指數運行中樞明顯抬升。

　　開年以來，穩定資本市場的工作在持續發力。1月22日，中央金融辦、證監會等六部門印發《關于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工作的實施方案》，重點引導商業保險資金、社保基金、基本養老基金等中長期資金進一步加大入市力度。2月7日，證監會發布《關于資本市場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的實施意見》，涉及上市、并購重組、中長期資金入市等政策。

　　《報告》除了繼續強調“穩住樓市股市”外，要求“優化和創新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更大力度促進樓市股市健康發展”，以及“深化資本市場投融資綜合改革，大力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加強戰略性力量儲備和穩市機制建設。改革優化股票發行上市和并購重組制度”。

　　可以看出，今年資本市場的支持重點是支持并購重組、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等方面，最終目標是形成“政策支持—資金入市—企業成長—回報反哺”的良性循環，助力經濟高質量發展。

　　十、應對老齡化少子化

　　近些年來，我國的老齡化少子化狀況日益嚴峻。截至去年，我國65歲以上人口占比已上升至15.6%，出生人數由902萬人短暫回升至954萬人。但由于2024年登記結婚人數下降20.5%至610.6萬對，后續出生人數預計將會繼續下降。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明確提出要“以應對老齡化、少子化為重點完善人口發展戰略，健全覆蓋全人群、全生命周期的人口服務體系，促進人口高質量發展”，去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要求“制定促進生育政策”。《報告》對此也有部署。

　　在應對老齡化方面，《報告》提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完善發展養老事業和養老產業政策機制，大力發展銀發經濟”“推進社區支持的居家養老”“擴大普惠養老服務，推動農村養老服務發展”等。

　　在應對少子化方面，《報告》提出“制定促進生育政策，發放育兒補貼，大力發展托幼一體服務，增加普惠托育服務供給”。后續需關注是否有配套政策推出。

　　(本文作者介紹：民生銀行首席經濟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