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新浪科技 鄭峻

　　硅谷科技大佬愿意巨資支持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哈里斯上臺，但他們卻提出了一個明確要求：拔掉他們最痛恨的眼中釘。選情落后急需翻盤的哈里斯，會答應硅谷大金主的這一要求嗎？

　　大選結果取決于政治籌款

　　四年一度的美國大選已經進入最關鍵的階段。在最后的100天時間，驢象兩黨都會全力爭取盡可能多的選民支持，籌集最多的政治捐款，力圖在最后階段壓倒對手，一舉獲得最終勝利。

　　雖然金錢不能直接買到大選勝利，但要贏得美國大選，沒有巨額資金是萬萬不能的。密集連軸的競選集會、鋪天蓋地的政治廣告、無所不在的聯絡選民，每個環節都需要巨額資金投入。誰能籌集更多的款項，就能在最后時刻投入更多資源。

　　毫不夸張地說，美國大選是一場不折不扣的超級燒錢活動。在2016年大選中，特朗普和希拉里（包括競選陣營、黨派撥款以及外部行動委員會）為了入主白宮總計花掉了23.6億美元，而到了2020年大選，特朗普和拜登雙方更是總計耗費了超過28億美元。

　　這也是美國政治獻金與投機活動最活躍的階段。不少超級富豪會向兩黨候選人捐出巨額資金，希望自己扶持的候選人上臺之后，可以通過政策調整或是人事任命，給自己或者行業帶來實際回報，甚至有些金主還會直接出任政府職位。

　　需要解釋的是，美國政治捐款中，直接捐給黨派或者候選人陣營是有金額限制的，只能捐3000-5000美元，但超級富豪和企業巨頭還可以捐款給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Super PAC），從而繞過這個捐款金額的限制，捐款千萬甚至上億美元都可以。

　　Super PAC是美國金錢政治的集中體現，其作為獨立機構運作，但卻與黨派候選人協同行動，一道進行廣告投放與競選拉票。每次總統大選或者中期選舉，超級富豪們就會通過這種手段投入巨資幫助對自己有利的候選人當選。

　　《華爾街日報》此前曾經報道，馬斯克計劃每月捐出4500萬美元支持特朗普當選。不過馬斯克隨后公開否認這一新聞，稱他只是參與組建了一個支持特朗普的Super PAC。據馬斯克表示，雖然自己也有捐款，但遠遠低于這個數字。

　　而在民主黨這邊，由于選情全面落后，總統拜登被迫放棄連任，由副總統哈里斯接替競選。在哈里斯自己參選的第一天，她的競選陣營就獲得了超過8100萬美元的捐款，更在第一個星期收獲了2億美元的捐款。

　　不過，哈里斯依然面臨著艱巨的挑戰：雖然在女性、年輕以及有色人種選民的支持率超過特朗普，但在決定美國大選歸屬的諸多搖擺州，她的民調數字依然落后于特朗普。想要贏得大選，就需要砸更多的資金，在這些搖擺州進行推廣。

　　硅谷大佬轉向特朗普

　　今年特朗普之所以籌款金額超過拜登，來自硅谷科技行業的風向轉變是一大重要原因。今年特朗普在硅谷有了很多支持者，甚至在舊金山公開舉辦籌款活動，這與前兩次大選他在硅谷“眾矢之的”的待遇相比形成了鮮明對比。

　　要知道2016年彼得·蒂爾（Peter Thiel）因為公開支持特朗普，甚至被迫離開了硅谷，而2020年的情況一樣糟糕，特朗普在硅谷的籌款活動因為擔心民眾抗議，而只能私密進行。而今年的情況完全不同，馬斯克、風投大亨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和霍洛維茨（Ben Horowitz）都公開宣布支持特朗普，更為后者在舊金山公開舉辦籌款活動。

　　為什么今年會有這么多硅谷富豪支持特朗普？雖然硅谷民眾價值觀依然壓倒性偏向自由派，在LGBTQ、移民、環保等諸多問題上與特朗普格格不入，但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科技富豪們則會更多考慮切身利益。

　　超級富豪的利益都是相通的。與馬斯克和霍洛維茨等人一樣，很多科技富豪都對拜登政府有著太多不滿，主要體現在兩大方面：

　　1、民主黨一直推動要給超級富豪加稅，而科技富豪的個人財富以持股為主。拜登政府不僅要上調富豪們售股套現時的個人所得稅和資本利得稅，更是主張推出“富豪稅”，對富豪們持股增值的虛擬財富征稅，這直接觸動了超級富豪的利益。相比之下，特朗普明確要求減稅，顯然更有利于超級富豪們。

　　2、與共和黨的小政府、輕監管的重商主義政策相比，民主黨主推的是大政府和嚴監管。過去幾年，拜登政府在企業治理、反壟斷、工會問題、環保政策等領域全面收緊了監管力度，這讓很多商業領袖感到了不滿。

　　盡管馬斯克等科技富豪轉向支持特朗普，但硅谷依然有諸多億萬富翁站在民主黨一邊，LinkedIn聯合創始人霍夫曼（Reid Hoffman）和Netflix創始人哈斯汀（Reed Hastings）就是硅谷最知名的兩位民主黨超級金主。此次大選，他們已經各自捐出了700萬美元。

　　今年56歲的霍夫曼是赫赫有名的“paypal幫”成員。他曾經是PayPal早期的COO，輔佐彼得·蒂爾一道將公司運營上市，并出售給eBay。隨后他創辦了職業社交網站LinkedIn，又在功成身退之后做起了風投，是硅谷最有影響力的風投家之一。

　　身價接近30億美元的霍夫曼是民主黨在硅谷的最大金主之一。2016年他給希拉里捐出了500萬美元，2020年他更給拜登捐出了1410萬美元。那年霍夫曼不僅自己對拜登慷慨捐資，更是積極發動自己在硅谷的人脈網絡為拜登組織籌款活動，每名參加者的捐款門檻是25萬美元。

　　在拜登此次退選之前，霍夫曼就已經捐出了700萬美元；在拜登退出支持哈里斯競選之后，霍夫曼更是公開表示，自己計劃再加碼一倍的捐助金額，幫助哈里斯成為美國第一位女總統，要再次擊敗特朗普。

　　反壟斷監管女沙皇

　　不過，超級大金主霍夫曼在掏腰包之余，卻對哈里斯提出了一個要求。他明確表示，希望哈里斯就任總統之后，撤換聯邦貿易委員會（FTC）主席麗娜·可汗（Lina Khan）。“她對美國沒有好處，我希望哈里斯（上臺之后）把她換掉。反壟斷沒問題，但對企業宣戰是另外一回事”。

　　另外一位民主黨超級金主、IAC集團董事長迪勒（Barry Diller）更是直言不諱地表示，他會盡可能地幫助哈里斯贏得大選，讓特朗普徹底失敗，但是他也會推動哈里斯撤掉麗娜·可汗，“她就是個毒藥！”

　　今年只有35歲的可汗或許是美國企業界最痛恨的人。三年前，拜登上臺之后提名不到32歲的可汗出任FTC主席，掌管美國最重要的反壟斷部門。這一任命當時就引發了諸多爭議，因為她是美國最受矚目的反壟斷鷹派學者。

　　2017年，還在耶魯大學就讀的麗娜·可汗發表論文《亞馬遜的反壟斷悖論》（Amazon’s Antitrust Paradox），以電商巨頭亞馬遜為例，立場鮮明地要求對美國反壟斷法律體系進行改革。她通過剖析亞馬遜的業務和競爭模式，指出以往芝加哥學派的壟斷衡量標準已經不適用當今的互聯網平臺時代。

　　這在當時還是非常激進的觀點，當年只有27歲的麗娜汗直接挑戰了1978年保守派法學泰斗伯克（Robert Bork）的權威著作《反壟斷悖論》（Antitrust Paradox）。這篇論文不僅獲得了美國反壟斷監管領域的高度關注和爭議，也讓年輕的學生麗娜·可汗一舉成名。她更因此得到了民主黨激進派代表、美國聯邦參議員沃倫（Elizebeth Warren）的接見與賞識，為后來進入政界埋下了伏筆。

　　后來她在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任教期間，與同事吳修銘（Tim Wu）不斷呼吁加強對亞馬遜和谷歌等互聯網巨頭的反壟斷監管。這兩位哥倫比亞大學學者也被認為是美國反壟斷“新布蘭德斯學派”（New Brandeis）的主要理論旗手。

　　在執掌FTC的過去三年半時間，麗娜·可汗充分展現了反壟斷鷹派的強硬態度，不僅延續了對亞馬遜和Meta等互聯網科技巨頭的反壟斷訴訟，并且不斷發起訴訟挑戰，否決美國企業巨頭進行天價收購，阻止行業資源進一步流向企業巨頭。

　　過去幾年FTC最成功的反壟斷行動，莫過于通過訴訟逼迫英偉達放棄斥資400億美元收購芯片設計商Arm的交易。麗娜·可汗強調，這一交易會損害到數據中心和智能汽車等諸多領域下一代芯片技術的創新。此外，FTC還成功阻止了洛克希德馬丁公司收購Aerojet Rocketdyne的交易。

　　FTC微軟多次交鋒

　　霍夫曼之所以痛恨可汗，最直接的原因是他是微軟的董事會成員，多次領教了麗娜·可汗的強硬監管。雖然微軟并沒有像亞馬遜、Meta和谷歌那樣遭到美國政府的反壟斷訴訟，但是他們已經多次受到了FTC的調查與訴訟。

　　2022年初，微軟宣布斥資687億美元收購動視暴雪，試圖打通軟件、硬件、內容以及服務，打造全球第三大游戲公司。但他們很快遭遇了FTC的反對，雖然微軟提出了諸多解決方案，但麗娜·可汗的FTC依然堅持提出訴訟，要求法院否決微軟這一交易。

　　雙方打了近兩年的官司，微軟更被迫多次推遲交易完成時間。雖然去年10月微軟贏得訴訟，完成了這筆游戲行業的最重磅收購，但即便輸掉官司，FTC還不打算放棄，還在不依不饒地進行上訴。

　　麗娜·克汗并不害怕訴訟失敗，她更希望通過訴訟來倒逼反壟斷立法。用她的話解釋，“如果FTC認為（某一交易）涉嫌反壟斷，而現有反壟斷法律可能無法適用，那么就應該通過訴訟來推進，因為即便輸掉訴訟，也能給立法機構發出明確信號，督促他們更新反壟斷法律，與目前的互聯網經濟現狀相適應。”

　　微軟與FTC的故事還沒有結束。今年年初，FTC對微軟投資OpenAI的交易展開調查，認為這可能阻礙了AI領域的創新。前不久，FTC還對微軟投資創業公司Inflection的交易展開了調查。微軟向這家AI創業公司的創始團隊支付了6.5億美元，將他們引入Copilot團隊。這兩起調查的結果還沒有公布。

　　令科技巨頭們頭疼的是，麗娜可汗正試圖將硅谷最熱的AI風口納入監管雷達。過去一年時間，FTC已經對亞馬遜、Meta、微軟、谷歌、OpenAI等AI巨頭先后進行正式調查或者問詢，更在積極準備監管措施，限制科技巨頭們在AI領域的軍備大戰和無序發展。

　　而且，FTC還在今年4月通過了禁止企業使用競業禁止協議的最終規則，計劃在全美范圍內廢除阻止員工跳槽的競業禁止協議（高管和核心員工除外）。如果這一新規全面實施，那么美國企業勞資關系都將被徹底改寫，這無疑是企業巨頭不愿意看到的。

　　與哈里斯相識多年

　　霍夫曼和哈里斯的關系，比他和拜登要密切得多。哈里斯就來自舊金山灣區，兩人已經相識多年。在哈里斯此前競選加州聯邦參議員以及隨著拜登一道競選的過程中，霍夫曼提供了數百萬美元的競選資金。如果哈里斯當選總統，霍夫曼將前所未有地接近白宮。

　　而在拜登退選之后，霍夫曼又是最早站出來力挺哈里斯的超級富豪，稱贊她是最適合的人選，呼吁選民支持哈里斯擊敗特朗普。有趣的是，馬斯克轉發了霍夫曼的這條推文，卻力挺特朗普和萬斯組合。兩人曾在PayPal時期共事，私交也不錯，但政治立場已經完全相反。

　　霍夫曼從不忌諱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希望從外部推動民主黨發生改變。過去幾年，他一邊給民主黨候選人捐款，一邊也主動扶持自己欣賞的候選人參選。他的密友、Greylock合伙人約翰·利里（John Lily）表示，霍夫曼相信，很多事情只有他親自參與其中，才可能變成現實。

　　雖然霍夫曼公開要求哈里斯撤換麗娜·可汗，但他強調，自己沒有直接向哈里斯說這件事。哈里斯競選陣營隨后也回應，雙方并沒有討論過這一事項，畢竟哈里斯也是剛剛才成為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還沒有正式獲得民主黨內提名。

　　不過，億萬富翁大金主公然施壓政府撤換高級成員，這很快就遭到了民主黨激進派的強烈抨擊。當初向拜登政府推薦麗娜·可汗的馬薩諸塞州聯邦參議員沃倫發表聲明稱，可汗的工作非常杰出，她應該繼續努力推動物價走低，保護勞工和支持企業。

　　佛蒙特州聯邦參議員桑德斯（Bernie Sanders）也表示，億萬富翁不應該告訴總統候選人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桑德斯對可汗稱贊有加，“她做的非常出色。我希望哈里斯當選之后，也讓可汗繼續她的工作。她應該擔任FTC主席的職位很久很久。”

　　FTC發言人則表示，從打擊隱藏手續費，到推動廢除競業禁止協議，到降低生活必需品價格，FTC一直是拜登政府幫助全美勞工家庭工作的引領者。在被問及如果哈里斯上任之后，麗娜·可汗是否愿意繼續執掌FTC時，FTC發言人給出了肯定的回復。

　　奧巴馬時期的民主黨政府與硅谷科技巨頭保持著非常良好的態度，更曾經多次去Linkedin、谷歌和Facebook與創新領袖們親自座談，對科技巨頭的擴張發展也持支持態度。這也是硅谷在2016年一邊倒支持希拉里的主要原因，霍夫曼自己也曾經是奧巴馬的座上賓。

　　雖然哈里斯未必會對超級大金主霍夫曼言聽計從，但她應該會認真考慮商界領袖的反饋意見，不愿看到更多科技富豪像馬斯克那樣，因為強硬的監管態度，完全倒向特朗普與共和黨。哈里斯與拜登的經濟政策與監管理念，究竟是否會有明顯改變，或許麗娜·可汗的動向或許就是最為明顯的風向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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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郝欣煜